序篇:“古今大變局”的開端
近代,是中國文明裂變與再造的時期。西風東漸之下,傳統醫學與傳統文化的其他領域一樣,不可避免地步入瞭著名中西匯通醫傢唐宗海所稱的“古今大變局”中。在這個“變局”裏,人們要麵對的不僅是醫學知識與思維的差異,更有社會整體環境改變下的適應與生存問題。
晚清中西醫的匯通與論爭
已經發展瞭數韆年的中國傳統醫學,在晚清突然遇到一種完全不同的外來醫學,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事實看來,衝突堪為劇烈。然而仔細想想,其間有多少是真正的醫學討論,又有多少是裹脅於時代大潮下的浮囂之爭?舊中國之落後,首先是製度的落後。這或許是論爭之始人們就已得齣的最有價值的結論。
甲午之疫:廣州不設防
光緒甲午,公元1894年,在廣州發生瞭有十萬人死亡的大瘟疫。沒有專業醫療隊伍和公共衛生政策的廣州,就如同一座對瘟疫不設防的城市,僅靠個彆醫生英雄和道德誌士,無法阻止它的淪陷。這場大疫,以慘酷的形式,再次嚮晚清政府提齣瞭醫事管理與公共衛生改良的問題。
衛生行政的起步:西醫當朝,中醫在野?
由於傳統政治缺乏醫療衛生方麵的係統管理,中醫本就算不上“在朝”,到近代因為西醫開始占據衛生行政權力,卻一下變成瞭“在野”。西醫有衛生學方麵的長處本來並不意味著全麵的學術優勢,但因為與行政權力的結閤而影響力陡然增大。再加上緊隨其後醫生執業和注冊等權力順勢為當時立場並不客觀的西醫所掌握,中醫就不免要麵臨一場劫難……
梁啓超醫療事件與中醫境遇
被西醫誤割右腎的梁啓超,不肯追究西醫院的責任,甚至還公開為對方開脫,人們還可以理解為梁啓超對“科學”的寬容。但是,對於自己多次經中醫治療好轉的事情,他卻絕口不嚮社會公開,甚至在聲明中還批評中醫治病為“瞎猜”;接受中醫老友的治療,卻又說他“言涉虛杳”。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何以對西醫與中醫的態度反差這麼大?
閤群進化:中醫社團意識的覺醒
如果說近代中西醫的論爭在學術上一直處於相持階段的話,那麼中醫參與論爭的形式則在不斷更新。從最初陳定泰、硃沛文等匯通醫傢的個人研求,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開始齣現結社、集會和創刊辦報,中醫在形式上逐漸走嚮近代化。這種變化,使中醫在抗爭政府衛生行政歧視時有瞭充分的力量。
1929:中醫反擊“廢止舊醫案”
1929年2月底,在滿座西醫的國民政府第一次中央衛生委員會會議上,一個“廢止中醫”的決議,在中醫缺席的情況下赫然通過瞭,過程中甚至隻有如何執行的討論,而沒有應否實行的爭辨。消息傳來,舉國大嘩。中醫界、中藥界、商業界紛紛參與到這場抗爭中來,一時間形成浩大的聲勢。本就暗流湧動的“朝”“野”之爭,就這樣因為行政權利的不公正傾斜,終於擺上瞭颱麵……
缺席還是僭席?----中醫納入教育係統的爭議
國民政府教育部拒納中醫學校,使得中醫被迫落入瞭“第22條軍規”式的陷阱——申請醫生資格的前提是擁有教育部立案學校的學曆,而教育部從未批準過中醫學校立案!缺乏法理上的閤法地位,對中醫的發展顯然是不利的。盡管中醫界據理力爭,但由於當政者根本無聽無視,最後甚至連“學校”的名稱都被打上瞭“非法”的烙印。中醫爭取教育權利的鬥爭,一時間陷入瞭僵局……
上醫醫國:中醫教育自主轉型
1924年9月15日,經過近10年艱苦籌備的廣東中醫藥專門學校舉行瞭隆重的開學典禮。禮堂正麵兩側,懸掛著木刻校訓:“上醫醫國,先覺覺民。”前句齣自《國語》:“上醫醫國,其次疾人。”後句齣自《孟子》:“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在中醫教育不被承認的當口,中醫藥界自主創辦中醫學校,其所謂“醫國”、“覺民”,豈是僅指醫學,難道沒有警醒世人尤其是當局應當正確認識中醫中藥的用意嗎?
“國醫”時代(上):名分攸關的“舊醫”與“國醫”之爭
西醫為瞭標榜自己的“先進”,自作主張地把中醫稱作“舊醫”,這更讓中醫團體抗議的聲浪高漲,並針鋒相對地提齣“國醫”之稱。以“國”字冠於中國事物,本非特例,然而以中國文字豐富、微妙的內涵來揣度,“國”字當頭,隱隱就有瞭一種正統、主流的意味。隨著1930年中央國醫館的正式建立,一個貌似給中醫界帶來新希望的“國醫”時代來臨瞭……
“國醫”時代(中):科學化路嚮的徬徨
通觀國醫“科學化”的各種主張,從積極方麵說,它確實是國醫館得以成立和爭取政府和社會支持的安身立命之本。但如何“科學化”,則是非常復雜的學術問題,不是單憑願望能夠達緻。事實證明,以國醫館為代錶的中醫改良者嚮“科學”的妥協,並未換來自命“科學”的西醫的青眼,相反卻又失去瞭不少中醫的支持。在把握學術發展方嚮上,中醫改良者們陷入瞭徬徨之中……
“國醫”時代(下):關於國際體麵的《國醫條例》之爭
隨著“中醫”被確定為正式的官方名稱,短暫的“國醫”時代至此落幕瞭。在此段時期裏,中醫要求獨立行政的主張也許有些不切實際,但畢竟改變瞭“衛生行政機關,竟無主管國醫的職官”的局麵。隻是,未能爭取到至關重要的閤法教育權利,仍然說明,所謂“國醫”帶來的“尊崇”感,不過是虛假的幻象。它的意義,正像人們對中央國醫館、對“中醫科學化”的期望一樣,要打很大的摺扣。
慈善施仁:中醫服務的優秀傳統
中醫一嚮被稱為“仁”術,在近代公共衛生機製尚不完善時,各地中醫善堂在民間醫療救濟方麵發揮著巨大作用。興盛的中醫慈善事業,體現瞭中醫簡、便、廉、驗的優勢,嘉惠貧病甚深。它彌補瞭政府醫療係統中中醫缺失,而百姓又看不起昂貴的西醫的不足,同時也使中醫更深入地在群眾中紮根,從而立於不敗之地。
海外堅守:華僑中醫的崎嶇生存
近代以來,隨著福建、廣東幾次“下南洋”的移民潮和旅居海外華人的日益增多,中醫中藥也因應這個人群的廣泛需求,在海外紮下根來。然而,近代海外中醫的睏境,與國內也頗多相似之處,往往不得不屈從於當地衛生行政的製約。隨著醫學觀念的更新,現代社會已經越來越認識到中醫藥的獨特價值,當代允許中醫、針灸正規行醫的國傢和地區不斷增多,中醫教育也得以逐步開展……
中醫考試:跛足的執業之路
在經過廢醫—抗爭的鬥爭之後,政治層麵上已經不能把中醫排斥在衛生行政之外瞭,但由於中西醫確實存在諸多觀念差異,當此境遇,中醫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劃地為牢製造一個“純中醫”圈子就可以發揚光大嗎?一種受限製的學問,必然不是完整的科學;而受限製的醫生,也不可能是真正負責任的醫生。明鑒乎此,近代中醫拒絕在業務上再度“跛足”,一直在力爭全麵的行醫權利。
中醫醫院:中西知識共存的空間
醫院形製誕生於西方,它是以近現代的病菌理論和衛生與消毒措施作為技術基礎的。而傳統中醫氣化式的病因理論,比較缺乏近距離預防傳染的技術手段。所以,中醫若設立醫院,就必不可少地要采取西式的衛生措施。所以說,中醫醫院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中西醫學知識共存的空間。這並不等於中醫西化,而是在適應現代社會基礎上發展中醫的必需手段。
處方鑒定:司法中的中醫話語
1930年代,中國社會改變的另一個錶現,是市民權利意識大為增強,各種訴訟大為增多。其中有關醫療的糾紛案件也紛紛齣現。對於中醫來說,在醫訟案件的處理中,就存在一個醫療鑒定權利的問題,需要爭取和解決。更大的問題是,在當時西醫“當朝”的現實環境中,中醫又要通過什麼手段來保證自身的權益呢?
南國“特區”:陳濟棠與廣東中醫
提到廣東中醫,就不能不提到陳濟棠。這位在20世紀30年代,權傾一時的“南天王”主政廣東時,在發展救育和改善民生等方麵做瞭不少實事。此外,耽好傳統文化的他,還對中醫大力支持,創善堂、辦學校、設醫院等一係列措施,使得20世紀30年代前半期的廣東成為一個中醫的“特區”,更為今日廣東中醫的發展保有瞭頗具分量的一筆財富。
考驗與轉機:中醫抗戰赴國難
1937年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國難當頭,中醫藥界與全國人民一起,投入艱苦卓絕的抗戰鬥爭。然而,中醫能勝任戰爭救護嗎?事實證明,在“科學”之爭暫時擱置、臨床成效置於首位的這場考驗中,中醫藥大放異彩,得到瞭社會各界的全麵尊重。這也為中醫贏得瞭苦爭多年的“教育閤法化”、“醫院閤法化”、“學術地位平等化”等一係列權益……
在敵後:淪陷區中醫的生存和鬥爭
通常提到抗戰,人們聯想到的是血與火的壯烈。提起淪陷區,也隻是想到敵後武工隊的英勇。但不應忘記的是,在那裏還有著廣大被迫成為“順民”的同胞,在沉默中等待曙光的來臨。當時許多身處淪陷區的中醫屆人士,正是在服務民眾的同時,更通過各種形式與敵人進行著無聲的鬥爭。這一段曆史,也是瞭解近代中醫不可缺失的一環。
唇齒相依:藥業的近代榮衰
中醫興則中藥榮,中醫亡則中藥衰,中醫中藥從來都唇齒相依。近現代西藥業雖然也有一些藥物從天然動植物中提取,促進瞭某些原材料品種的商貿,但遠不如中醫應用中藥之品種豐富,産地遍布全國,帶動瞭從種養、加工、運輸、製煉到銷售等一係列産業鏈的發展,是國計民生中重要組成部分。作為馳譽全國的“南藥”大省,廣東藥業與醫業發展一直相得益彰,在近代成為中醫爭取閤法權利和持續發展的堅強後盾。
爭鋒:戰後中醫的參政之途
抗日戰爭勝利後,政局紛爭不斷。國民黨拒絕真正的和平與民主,執意召開在其主導下的所謂“國民大會”。中醫、西醫為瞭爭取各自的權力,不惜打破斯文,“以拳擊桌,大聲吆喝”。種種情況錶明,此時的當政者對中醫的態度仍是歧視有加,導緻中西醫界的對立有增無已。這種情況一直到國民政府覆亡都未有實質性改善……
民國政府要人與中醫
曆史是由群眾締造的,但關鍵人物的一筆往往特彆醒目。在中醫的近代發展中,民國政府首腦要人們的態度堪可玩味。孫中山齣於個人習慣不近中藥,但最終還是受惠於中醫治療;汪精衛曾力主“根本廢除國醫國藥”,但在親見“嶽母重病,西醫束手,中醫二劑而愈”的情況時,開始搖擺兩端;蔣介石並不反對中醫,但也不積極提倡,隻是在關鍵時刻齣來錶個態,更多體現的是政治權謀……
求索:如何纔是“新中醫”
近代百年,中西醫的共存已成為社會事實。以大多數人的立場來看,中西醫學各有所長,因此所謂要廢止某一方的言論確屬荒謬。但是那特定的情勢中,卻有許許多多的知識精英、社會要人紛紛捲入其中,一波波的衝擊使得近代中醫如此命途多舛,也使中醫自我革新之路崎嶇難行。與整個傳統文化在近代的境遇一樣,時勢根本沒有給予思考空間,卻必需盡快蛻變圖存。此種情形下闖齣來的“新中醫”,精神風貌與進步意識都令人耳目一新。
餘音:相信未來
關於中醫與現代社會,有許許多多的話題。在現代的知識體係裏,中醫顯得相當“另類”,不斷引發爭議。這種“另類”的局麵,正是開始於近代時期。中醫之路,在於“復古”,還是在於“維新”?這是哪怕到現在,一代一代的中醫人仍在苦苦思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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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