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弗洛切尔(Susan Froetschel)的评论

一本篇幅不大的小书有可能给人造成错觉。读者在选购这本《中东混乱的政治》时，必须准备好把以往的假设放到一边，在多层次的矛盾中梳理迷宫一样的全球关系，因为其中的一些关系比较明晰，另一些关系则比较含混。

让这样一本小书去论述如此复杂的问题，就必须有牢固的框架和鲜明的主题。奥利维尔·罗伊这本书对前者的处理要比后者成功。这位法国研究伊斯兰问题和政治问题的权威解释说，“这本书的宗旨是根据其自身的语境给中东的冲突重新定位，同时试图理解它们是如何与西方社会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勾连起来的。我们要推翻这样一种观念，即存在着一种‘伊斯兰地缘战略’，根据它，就可以解释所有当下的冲突，从巴勒斯坦到本·拉登，再到巴黎郊区的骚乱。”

本书的主题尽管不很清晰，但其目的是要探究美国近期一些行动背后的动机——对“恐怖主义”这个抽象敌人的开战如何让中东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为支离破碎和脆弱不堪。

9·11的袭击已经过去差不多七年了，对伊拉克的战争，也进入了第六年头。但罗伊说，西方的公民或决策者仍然不了解冲突的基本性质或那个地区的本质。从题为“对恐怖主义开战：在第四次世界大战和可视的幻象之间”这一火药味很浓的序言开始，罗伊着手分析了对恐怖主义的开战是否具有全球的规模或价值。诺曼·普德霍瑞茨（Norman Podhoretz）在其2007年出版的书中，习惯性地把冷战抬高到第三次世界大战，而把对恐怖主义的开战抬高到第四次世界大战。与普德霍瑞茨不同，罗伊提到了阿尔伯特·爱恩斯坦的这样一个断言，即第四次世界大战会用棍棒和石头打仗。

恐怖分子的武器与西方的武器比较，确实很原始，但很奇怪，非常有效，而这并不是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消灭了技术或文明。罗伊的结论是：“基地组织的恐怖分子正分布在一个超越了地域的、比以往更为全球化的空间里，因此避开了所有传统的权力工具。现在，这些工具已经不再有效了。”基地组织粗野的袭击引起了最强大国家的极端反应，结果只能令恐怖主义分子更胆大包天。

罗伊警告说，贴上第四次世界大战这样的标签会过分夸大恐怖分子的重要性。中东的玩家其实已沉溺于交换那些只代表着可能、而非真实意图的标签、观念和反应。美国根据萨达姆·侯赛因潜在而非迫在眉睫的威胁便发动了对伊拉克的入侵，只是这个方面的一个例证而已。罗伊同时还为布什政府的战争动机进行了辩护——搬掉一个独裁者，进而在整个中东空降改革和更理想的治理方式。但他批评了布什政府的做法：“无论如何，对恐怖主义分子发动全球战争的想法必须放弃，因为这毫无意义，只会导致错误的观念和政策。”

死死抱着错误的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偏见不放，不仅会引起分裂，而且还是危险的。传统的武器既能造就地区的稳定，也能破坏地区的稳定。但稳定需要建基于最高价值的目标，而这是超越意识形态的。罗伊解释说，“拒绝对基本的政治活动与纯粹的恐怖活动进行区别，就不可能采取有针对性的行动。”

应该对各种威胁进行排序：基地组织远较曾经的法塔赫或阿拉伯复兴党、或今天的哈马斯更危险；拒绝承认这些细微的差别，导致了美国民主化政策在中东的失败。

好消息是，许多社会仍能够通过外交、谈判和整合的方式应对这些威胁。大多数穆斯林倾向于整合。罗伊否认存在一种全能的伊斯兰地缘战略的观念：“这是一种自证式的预言，因为它将一种想像的局势转变为一项政策，进而赋予了这种新本质主义教条以实质性的内容。”

坏消息是，延误对各种次要威胁的处理已经导致了更为国际化的恐怖主义，就像基地组织那样——它没有具体的目标，但追求“对整个‘制度’进行攻击。”

一方面，一种铁板一快的伊斯兰地缘战略很可能不存在，另一方面，中东又确实存在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冲突。罗伊指出，伊朗对于恢复中东的秩序是个关键：“要么通过军事打击并压制什叶派在伊拉克的活动（能否成功根本没有保证）而成功地孤立伊朗，要么就必须和伊朗进行谈判。”

同样，改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关系，并表明西方愿意帮助一个被边缘化的民族，就有可能孤立伊朗和改善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地位。颇为遗憾的是，“由于将安全置于发现政治解决方案之上，允许定居点继续下去而没有一个整体的计划，以色列一直在损害巴勒斯坦的权威，而且从来没有设法创造条件让巴勒斯坦政府成为一个稳定、可信和可以依赖的政府。”

罗伊并没有给我们提出一条坦途，可以让我们重头开始把交织着观念和真正危险的迷宫理清楚。存在于该地区的任何实体都无法自称清白，说自己没有冒犯过他人。全球化已经模糊了个人责任与集体责任的边界，而对石油的依赖则令外交政策更趋复杂。

要取得其他人不曾取得的成功，新领导人就必须做好准备、深入研究该地区的细微差别，并创建新的观念。就研究一系列冲突问题而言，罗伊敦促设立不受政治捐款或意识形态干扰的、自由和开放的论坛。他警告说，“‘公民社会’往往是一种人为的建构，除了造成伤害外，很少对社会本身有什么影响。”甚至受到外界资助的大学和非盈利机构都会是可疑的市场力量，它们会扭曲价值，滋养腐败和分裂社会。

然而，这一地区迫切需要软实力的影响。罗伊提醒我们注意，近年最致命的恐怖分子是年轻的皈依者，他们都不是来自巴勒斯坦、伊拉克或其他直接蒙遭贫困和战争的地区。这些青年就像过去的青年叛乱分子一样，参加恐怖活动只是为了追求一个理想、一种责任，只是希望加入一个志同道合的团体，这些志同道合者都信奉“脱离家庭、政府、祖国或居住国”的价值观。

中东的改革并非“轻率的计划”，而且罗伊还指出，其基本的哲学仍然是许多重要机构（如联合国、欧盟和世界银行）所奉行的原则。美国确立了很崇高的目标，并且在生命和信誉方面作出了很大牺牲，因此，西方的未来领导人将发现，要回到“允许该地区的独裁者自行其是”这条现实政治的旧路线是很困难的。

整个世界都感到困惑：为什么民主化、整合和开放无法在中东扎根。普通的读者和领导人物都将得益于一种更为直白的论述。它可以通过实例、解释和历史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一再成为专断政客的猎物，这些政客为了使自己更强大而制造死结，虚构假想敌，煽起恐惧和恐慌，。

中东的政治是错综复杂的，罗伊的书亦然。甚至对该地区非常熟悉的人也必须不时地停下来或重读某些句子和段落。但这本书很值得看，它能提醒我们：必须反复审查我们有关他人的假设，进而揭示出这里所存在的比我们的想象要多得多的共性。(梅贝坚译）

苏珊•弗洛切尔是耶鲁全球在线的助理编辑

2008耶鲁全球化研究中心